087：崩溃

“大少奶奶！”花姨赶紧过去，扶住她，“大少奶奶，你现在需要休息啊！”
  林思涵一把扯住她，“花姨，带我去找薄荷……带我去找她……”
  花姨眼圈又红了，“大少奶奶，薄荷她……”
  这时，病房的门推开了。
  顾浩玮神情憔悴的走进来，林思涵立即松开花姨，朝他走过去，“浩玮，带我去找薄荷……”
  顾浩玮接住她，将她抱了个满怀。
  低下头，看她的目光，充满疼惜。
  他应了一声，牵住她冰冷颤抖的手，出了病房。
  林思涵跟着他，脚步抬起得艰难，亦步亦趋，却是步步千斤。
  当她隔着玻璃窗，看到一动不动躺在里面的薄荷时，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，就这样脸色惨白的呆呆站在外面。
  顾浩玮缓缓转过身，“进去看看她吧。”
  林思涵茫然的抬起头，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。
  顾浩玮垂下眸子，不再说话，而是牵着她手，将她带进了病房。
  走到病床前，林思涵居然产生了抗拒，扭头就要走，“不是，她不是我女儿，我女儿还在家！我要回去找她！”
  她要走，顾浩玮却抓住她，纠紧的眉，道不出的酸楚，“小涵……去看一看她吧。”
  林思涵背对着他僵在那儿，双肩抖动着，直到顾浩玮将她轻轻扯过来，她才抬起被水雾浸湿的眸，无措的望着他，“我……”
  她怕，怕得厉害。
  顾浩玮拉近她，揽住她的肩头，将她带过来。
  视线落在薄荷身上的那一瞬，林思涵仅有的一丝理智彻底崩溃了。
  她缓缓的俯下身，贴上女儿的额头，冰冷的，几乎没了温度。
  闭上眼睛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她的小脸上，“薄荷……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是妈咪没有保护好你……”
  小薄荷只是安静的睡着，头上插着输液管，脸色腊黄的，两排浓密的睫毛垂落，小嘴微微张着，呼吸都没了动作。
  顾浩玮在她身后，侧过身去，调开了视线。
  双拳一点点收紧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  如果，他能留在她们母女身边……
  如果，他能早一点找到薄荷……
  如果，他没那么相信大哥……
  也许，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。
  薄荷的呼吸很虚弱，生命迹象不稳定，心电监护仪上显示一度心跳停止，医生们马上进行了抢救。
  总算，又从死神手中，将小薄荷给抢了回来。
  林思涵守在床边，握着女儿冰冷的小手，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，微笑的时候，眼泪却湿了脸颊，“薄荷，快点好起来，玮叔叔说要带我们出国，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……有妈咪陪在你身边，没人会再来伤害你的……”
  顾浩玮倚在门边，望着这边，心头就像被压着块巨石，沉重得喘不上气。
  半夜，花姨买来了宵夜，可谁都没有心情吃上一口。
  她叹息着，给林思涵倒了杯水，“大少奶奶，喝点水吧。”
  林思涵只是摇头，守在床前，抚着女儿的小脸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薄荷，别怕……妈咪在呢……睡够了就快点醒过来，咱们回家去……”
  花姨别开脸，擦着眼角的泪，不住的叹息摇头，“这是作的什么孽啊！”
  她转身的功夫，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人，眼睛瞪起，硬是扭过头，不再看他。
  顾浩玮注意到花姨的变化，眉头拧了下，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顾泽天。
  他抿紧双唇，深呼吸，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  抬头，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大哥，似乎在等他开口一样。
  “薄荷……”顾泽天张了张嘴，又苦笑着低下头。
  顾浩玮口吻十分平淡，“情况不好，要看她能不能挺过今晚……”
  顾泽天闭上眼睛，背抵着墙，眉头紧纠着，胸口的痛，在肆意折磨着他的灵魂，似已被投入到了地狱，备受煎熬。
  良久，他睁开眼睛，涣散的视线凝向顾浩玮，沉重的问，“你也恨我吗？”
  顾浩玮轻轻的摇头，“你已经恨不得杀死自己了，我又何必再来恨？即将失去女儿的人，是你，不是我。”
  他要离开，顾泽天却叫住了他，“她……她怎么样？”
  顾浩玮身形顿下，知道他问的是谁，他沉默片刻才出声，“哥，她的事，以后就与你无关了。”
  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
  顾泽天自嘲的一笑，笑声凄哀，倚在墙上，垂着眼眸，看不清此刻的表情。
  与他无关……
  这四个字扎得他的心很疼，他却比任何人都明白，今天的所作所为，注定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  失去她，失去女儿，失去了……他的心。
  深刻而又清晰的痛，令他的顿悟显得太迟，太迟。
  顾浩玮回到病房里，花姨深深看了他一眼，什么也没问，只是无声的叹息，继续陪着林思涵，守在小薄荷的身边。
  时间伴着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，悄然走过。
  薄荷仍是没有一点反应，安静的睡着，没有声息。
  林思涵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嘴唇干裂，靠在旁边望着女儿。
  她从不知道，人这一生中还有这样艰难的时刻，漫长得分秒如年，却又恨不得指针能慢点走。不想天亮，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，就这样一直停留在今晚，那该多好。
  突然，小薄荷身子抽搐几下，脸色开始变得铁青，心电监护仪的心跳时有时无，林思涵握紧她的小手，大喊着，“医生！医生！！”
  顾浩玮眸光一紧，立即叫来医生，匆匆忙忙又开始对小薄荷进行再一次的抢救。
  “薄荷……”林思涵难以承受沉重的心理压力，哭倒在顾浩玮的怀里，“怎么办？怎么才能救我女儿啊……”
  倏地，她抓紧他，急道，“把我的肾给她吧！摘我的肾救她！我是她母亲，一定可以用的！”
  顾浩玮咬着牙，摇了摇头。
  “没用……没用……”
  林思涵怔愣着，随即，哭声愈渐凄厉。
  花姨也是趴在墙边直哭，心被揪疼着，“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啊……孩子还那么小……怎么下得了手啊……作孽，真是作孽啊……”
  顾浩玮眯着眼睛，眸中已被雾气浸透，坚定的，将林思涵的脸颊按在怀里，不让她去看医生抢救的画面。
  他知道，这一幕幕，都会成为她今后的梦魇。
  门外，顾泽天头抵着墙，紧紧闭着眼睛，可即使看不到，仍是能听到里面抢救的声音。
  胸口窒息得难受，心脏更是隐隐的疼，他快要被这会的感觉折磨得疯掉了。
  不同于麟儿生来身体就不好的事实，薄荷是那么健康的宝宝，可爱漂亮的样子，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喜欢的不得了。可是……可是，他却亲手毁了她。
  亲手，毁了自己的女儿。
  顾泽天从没这么恨过自己！
  如果，他的命能换回薄荷的，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！
  可惜……
  他做再多的弥补也是无济于事了，只能这样无力的等待着死神的宣判。
  从此时开始，他在这世上所度过的每分每秒，都是对他的惩罚。
  “薄荷——”
  一声凄厉的惨叫声，猛地穿透他的耳膜。
  顾泽天站在那儿，呆呆的，睁开的双眼，一点点瞪大，僵硬的转过了头。
  “薄荷！！”
  林思涵的哭声，尖锐的划破了漆黑夜空。
  医生们让了开，露出床上小小的身影，无奈的叹息着，遗憾的离开。
  林思涵慢慢走过去，抖着手，抚在她的小脸上，“薄荷……别再睡了，妈咪现在就带你回家去……”
  “呜……薄荷……”花姨在一边哭得肝肠寸断，“这么小，才这么小的孩子……老天怎么舍得……”
  顾浩玮站在床边，望着那个可怜的婴儿，俊美的脸颊上满是伤痛。
  “薄荷……跟妈咪回家吧……”林思涵抚下身，将薄荷小心翼翼的抱起来，贴着她冰冷的小脸，“这里太冷了……我们回家……”
  抱着怀里全无声息的宝宝，她木然的转过身，一步步走向门口。
  “大少奶奶……”花姨想去拉住她，却被顾浩玮给拦了住，他摇摇头，然后悄无声息的跟上她。
  温柔的望着怀里的女儿，林思涵笑了，“薄荷乖，回家就不冷了，别哭……妈咪陪着你……”
  走到门口，顾泽天痛苦地站在那儿，看到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儿，他眯紧的双眼，被泪水充盈了，心脏在一阵阵紧缩的疼。
  这种痛，镌刻入骨。
  “薄荷……”他伸出手，想要最后一次抱下女儿，林思涵却骤然出声，“拿开你的脏手。”
  他的手僵在半空，望向她，满眼的哀求，“让我抱她一次，好吗？”
  她一点点抬头，两眼了无生趣，“你不配。”
  淡淡的说完，她又温柔的垂下眼眸，“薄荷乖，妈咪带你回家了。”一笑，低下头，贴上了女儿的额头，“妈咪发誓，再也不会离开你……”
  抱着薄荷，她越过了他，无视他此刻的悔恨与痛苦，仍轻声低语，跟女儿说着话。
  顾泽天回过头，眼泪已经湿过他坚毅的脸庞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  喃喃的，他说。